本期专家：崔功豪，南京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资深教授、博导，宁波市城市总规编制专家顾问小组核心专家之一。

《专家视角》第5期——崔功豪采访实录

　　问：请谈谈您对宁波城市发展的认识？

　　崔：看宁波的问题要从几个方面看。一方面，宁波的历史是非常辉煌的。特别是开放的历史、沿海发展的历史。解放以后，20世纪，宁波的发展是和整个国家发展战略联系在一起的，因为我们国家改革开放以后，主要实行沿海开发战略。在沿海开发战略上，宁波有这样一个历史基础，所以最早1984年的时候，宁波是14个沿海开放城市之一。后来再加上国家强调沿海开发战略、强调港口的发展，宁波发展的这些条件都出现了。

　　第二个，我们国家当时最重要的是全面启动了工业化。工业化的前提是重工业发展，重工业化发展开始，所以把宁波沿海的优势、港口的发展和重工业的发展结合在一起，宁波得到了很大的发展。所以港口的发展、重工业的发展，整个宁波城市的发展就起来了。

　　我记得本世纪初，我们在做杭州战略规划的时候，当时的概念是经济中心是宁波，行政中心、文化中心在杭州，当时是这样一个概念，这个概念也是符合西方国家城市发展一般特点的，像美国都是这样的，经济中心和政治文化中心是分开的，所以当时宁波的这个条件是很好的。后来我们中国的体制是希望把政治经济文化都结合在一起，所以就开始综合性发展。但不管怎么说，宁波20世纪的发展应该说是非常快的。

　　但现在，特别到了2010年以后，全国和世界各城市都转入后工业化发展时期。后工业化时期的产业特点，经济发展要求、老百姓的需求都发生了变化。但在这一方面，宁波就没跟上，产业没有很好地调整。城市发展的重点依然是经济，依靠物质资源、港口资源，所以港口拼命地扩建利用，工业依然大发展，特别是石化工业，城市发展还是延续原来的道路，所以就慢慢放缓了……杭州一下子就上来了，因为它用新技术，搞互联网、搞信息产业、搞文化，这些在后工业化变成主导的东西，我们宁波确确实实不多。所以这是宁波发展缓慢，或者地位有所变化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第二个原因是从比较上来看，国家曾经做过两次长三角区域规划，当时做小长三角区域的时候中心是上海，宁波是五大副中心之一，苏州、杭州、无锡、南京、宁波这五大副中心。城市群规划的时候就包括合肥了，合肥都市圈、南京都市圈、杭州都市圈、苏锡常都市圈、宁波都市圈这五大都市圈，但是在这五大都市圈城市群中，相比较而言宁波都市圈发展得比较慢，其他发展得比较好。为什么呢？

　　一是这些都市圈有三个是省会城市，三个城市都是把新技术、信息产业、互联网、人的需求放在主要的方面，就发展得很快。比如合肥，合肥一开始没什么名堂，现在变成全国的科创中心了，就科学技术文化方面我们宁波和人家一比就落后了。所以宁波发展的慢是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是本身产业结构、产业的发展没有符合后工业化的需求，另一个是和其他的几个都市圈来比较，人家的发展速度更快，因为人家都赶上了形势，我们宁波就有点跟不上，所以这样就造成了宁波发展上有些迟缓。

 

　　问：您认为宁波新一轮城市总规编制要重点关注哪些问题？

　　崔：我也一直在想宁波的路到底要怎么发展？一种要看到现实。因为一个城市的发展，主要是两方面的作用，一个方面是为区域或国家起什么作用，一个是为城市居民发挥什么作用，一定是两个作用的结合。过去有一段时间，我们往往只注意区域和国家的作用，对老百姓关注的东西，比如公共服务设施、交通、文化的关注不够。

　　现在来讲，当然这两方面都要兼顾。对宁波来讲，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从一般的后工业化情况来讲，重工业应该是逐步消退、减少，但宁波有一个很特殊的问题，因为我们的港口资源很好，再加上它跟舟山契合在一起，是一个很适合发展重化工的城市。而且最近看到舟山还要发展四千万吨的石油、石化，宁波现在也是。所以这一方面，我们上次和大家讨论，我也很赞同的一点，宁波为国家奉献这一块是不可能回避的，所以这方面还是要继续发展的，但这方面很重要的问题是技术核心，怎么最大的程度减少污染。

　　第二，怎么样增加衍生产品，不光是炼油，不是仅提供半成品和原材料，而是主要发展大量的石化产品，为国防、为民生出力。因此我对宁波未来发展的看法是，宁波正处于一个非常重要的转型时期，整个国家都在转型，现在我们可以看到这个阶段全国各大城市都在做战略规划和总体规划。这是什么概念？就是大家都在竞争，谁能在新一轮的全球化和国家发展中取得先机，这对宁波也是非常关键的。我觉得宁波在未来发展就是八个字。

　　第一个是“转型”，这是根本

不管怎么说，国家经济在转型，国家发展模式也在转型，所以我们宁波也必须走后工业化的道路，必须转型。也就是说我们的产业必须有所调整，不能一头扎在重化工上，我们必需要发展新兴产业，这个新兴产业不是指完全技术上的新兴产业，而是包括文化、休闲、健康、旅游这些方面，也就说是适应全球消费时代和我国消费时代的产业，这些产业要大规模发展。因为宁波有条件，自然环境、山水、文化这些条件都有，所以要把这方面大规模地促进起来。这样使产业结构得到调整，当然宁波这个城市不可能像行政中心城市那样，完全把第三产业放在一个绝对的地位，像北京、上海、广州这样，那不可能，它毕竟还是有港口、有工业，但是另外一块应该发展起来，所以产业的转型很重要的。

　　另外，空间的转型也很重要。就是说我们要把更多的空间用在发展新兴产业上，用在老百姓需要的空间上。现在的情况是年轻人一到暑假就出去旅游了，高考、中考结束、暑假也都是这样，平时节假日也都出去旅游，很多新的需求。大家现在有更多的空间可以玩，所以出现了慢行步道、海滨空间等休闲空间，要打造各种景观。比如奉化江那么九曲十八弯，现在还没有很好地利用，怎么把它打造成宁波人自豪的、最漂亮的河岸空间。也就是说空间上也需要转移，不是为生产供给，过去我们主要是为生产供给，怎么把最好的空间留给工业，现在不是这样子的，所以现在到了一个非常全面的转型，社会的转型。现在社会的结构在变化，比如年龄结构。社会转型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方面，就是把知识阶层、中产阶层作为一个发展的主流，这是时代发展的需要，所以第一个就是“转型”，这是必然的趋势。

　　第二个是“提升”，要注重品质

　　我们现有的产业，包括传统的重化工业都要提升，就是以提高效益，以走绿色道路、减少污染作为两个主体，来发展、提升原有的产业。因为我们宁波整个的产业效率、用地的效率还不是很高，“提升”问题就是讲究“品质”，包括“城市生活、城市品质”的提升，让整个城市的环境成为一个非常绿色和谐的环境，让老百姓在这里觉得这是一个很自然、很安全的环境，城市品质也在提升，所以第二就是一个“质”的问题。

　　第三个是“拓展”，拓展宁波的影响力

　　宁波从来都是一个开放的城市，它的影响力绝不限于宁波行政范围或者宁波市域范围。比如说绍兴这一块，历史上浙江北边是两块平原，一块是杭嘉湖平原，一块是宁绍平原，浙江省就是这两个平原。但现在杭州的规划把绍兴拉过去了，它的都市圈把绍兴拉过去，宁波没有。杭州的钱塘江就是宁绍平原和杭嘉湖平原的分界线，过去历史上吴国和越国的分界线就是在钱塘江。我们以前去做新昌的规划，新昌属于绍兴。新昌就讲我们倾向于宁波，我们希望到宁波去，我们觉得和宁波的关系就更加好，他们也是觉得这个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所以宁波应该扩大它的影响辐射范围，不要受行政区划的限制，要拓展。我们搞都市圈的时候有两个空间，一个是实体空间，就是我们报告的几个县几个区；一个是虚拟空间，就是我们的影响力是在行政边界以外的。过去我们做温州战略规划的时候曾经指出过虚拟空间的影响力，就是说温州人的影响不在温州市，温州人走遍全国，每年到春节的时候，温州的邮局汇过来的钱几百亿，哪个地方没有温州的商店啊，那个时候是商业，后来发展了投资，温州帮嘛，就是说它的影响力是各方面的，就是我们怎样更好地、有效地发展虚拟空间，扩大宁波的影响力。所以我觉得物质空间和虚拟空间的拓展是非常重要的，要真正地使宁波成为名副其实的五大副中心之一。

　　第四个是“共享”，要协同发展

　　现在讲究共享经济，这个和第三点有关系，就是说你要拓展，特别是物质空间拓展那么大，一定是一个共享的概念。把所有的宁波市所得的利益在这个圈里面一起得到，需要解决的问题一并解决，这样子才是协同的概念。没有共享的利益基础就没有协同概念。另外共享里面还涉及当地市民与外来农民工的利益共享，不同的年龄结构、人口结构、收入水平的人的共享，共享是公平的基础。我们就把一个城市不是看作一个经济中心，不是看作GDP的制造工具，城市是人和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平等的一个大家庭。这就是共享经济，这样子的话，宁波很重要的就是怎样在2049年以前建成一个真正繁荣的、绿色的、公平的城市。

 

　　问：宁波如何进一步挖掘与周边城市协同发展的潜力？

　　崔：有一个问题非常重要，有一个说法，是中规院杨保军院长在泰州讨论问题的时候提出的。他说，看着是两个字，但两个字有很大的区别，一个是“协调”，一个是“协同”，这两个词涵义很不一样。

　　“协调”是什么呢，协调就是为了一个共同的事情大家来处理彼此的关系，所以往往是提出要求，比如说奉化，我提出一些要求，慈溪也提出要做什么做什么，每个人都提涉及到别人的要求，让你去解决，宁波市去解决或让更高层次的去解决，这个叫协调，都是从利益角度、需求角度提出来的。

　　而“协同”是什么，“协同”就是大家共同做一件事，我们应该做什么，就是说不用人家提出要求，而是说你应该做什么，为了我们整个宁波的发展，譬如说我们都是“本是同根生”，这么一块的人，我们宁波要打造成一个顶级的城市，包括我们讲的人口、空间结构，空泛一点就是繁荣的、公平的等等，要不要做这个，大家都要做这一个事，那么我们每个人应该做什么，承担什么，这样就协同起来变成一件事，就是共同来做一件事，这是“协同”的本质含义。

　　因此我认为从历史到现在，国家对宁波都有极高要求，我们要承担国家给的任务，我们必须来共同发展、应对，所以为什么要搞这个协同呢，就是一家的力量是不够的，因为国家给你的发展要求是不同的。我就想呢，对国家一头、对老百姓一头，这两个目标不是宁波市自己能完成的。每个城市都有它自己的特点，每个城市都要充分发挥自己的特点来共同完成这件事，因此你做什么事，你这个特点就要有。比如说奉化溪口资源挺好，不光有自然资源还有政治资源，那么你的重点在于生态保护和发展旅游，这就是你的事。就是说每个区县都要把自己最大的优势发挥出来，成为一个共同的宁波强大的品牌。所以利益是共同的，目标是共同的，这样就解决协同发展的问题，所以这样就解决了为什么要我做这个，要你做这个事，当然系统里面最重要的我们讲公平，我做这个事情GDP收入少了，我人均收入少了，那你作为宁波市的政府怎么样通过其他的手段来补偿，就像人家搞生态补偿一样，为什么我搞生态就不能发展产业，那我收入怎么办，那你要生态补偿给我，我的人均收入水平，我们不讲GDP，我们现在要讲城镇人口可支配收入或农村可支配收入对吧，那要拉平的，但有些城市可以稍微高一点，那它出的力更多当然稍微高一点，我们也是按劳分配，当然基本的要保证，就这样子才能让心往一处使。所以这里面就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共同的追求，在共同的事业里发挥每个区县各自的优势，我觉得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